大膳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睁开眼睛。
醒来对他来说,不过是从一片陷于沉睡的黑暗里,换到另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深渊而已。
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处、目前到底是被何人关押?更不晓得自己会被关在这里多久?
自打在清洲城外挨了泷川一记苦无而佯装死去后,大膳就当即被泷川麾下的士兵抬走。
当时他就隐约感到不对劲——
以泷川在信长麾下的晋升速度,以及出手透露出的武道修为,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在装死。
而且他还是彦五郎的重臣,按战场上兵不厌诈的规律而言,泷川亲自上前查验他生死的真伪,并再往他身上补上几刀,这才符合战国乱世的常态。
可泷川非但没这么做,反倒还立刻下令士兵将他和彦五郎的“尸体”搬离现场,似乎存在刻意要避开丹羽和孙三郎耳目之嫌。
事实证明他推测得没错。
泷川的士兵们将他抬离现场后,马上将他塞入一个木箱,大膳还没反应过来,他的眼睛就立刻被布料罩住。
“把嘴巴张开。”他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威胁道,“不然我就往你身上捅几个洞,不会让你这么快死,但保证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受制于人的大膳才刚张开嘴巴,士兵们就立刻动作熟练地堵住了他的嘴。
紧接着他的耳朵也被士兵们利索地封住。
曾经身为清洲城第一重臣的大膳,刹时沦落为一个目不能视、耳不能听、嘴不能言的人偶,只能逆来顺受地被人任意操纵!
当士兵们关上木箱盖子以后,大膳就被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。
所幸木箱上特意留了供他呼吸的小洞,大膳只能从箱内稀薄的空气里吃力的呼吸着。
他从木箱的移动次数和频率,来判断自己被搬上了一辆牛车,接着又似乎被四名男子抬着疾行了很长一段路途。
最后木箱被打开,他像一件物品般被丢到硬木地板上,全身骨头都像被锤子敲击般疼痛。
地板上似乎早按着“大”字形的方向,在上下左右钉好了四根小木桩。
大膳刚落到地上,立时就有四人分别制住他的手脚,并牢牢地捆绑在四根小木桩上。
这时候的大膳已因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,不过费尽心思把他运送到这里的人,显然并不愿意放任他被死神夺去生命。
于是大膳被关进这个房间后,立刻得到了悉心的治疗。
虽然侥幸与死神擦肩而过,可他却从此坠入身心饱受煎熬的地狱。
被绑住的他每天都动弹不得,不要说翻身,就连挪动一下也变成了奢望。
蒙住他眼睛的布料纵使被取下,但被囚禁在这间连半点光线都没有的漆黑房间里,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。
在他清醒的时间里,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黑暗。
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,也分辨不出这个房间到底有多大。
大膳只能从一天两顿餐饮的安排里,来推断出时间的概念,但他连最基本的用膳权利也被剥夺,每顿都由专人负责喂食。
他只能机械地张嘴、咀嚼、吞咽、又再张嘴,来人喂完清粥后,又粗暴地将水灌入他的口里。
有时候水灌得太急,大膳经常会被呛到。
于是水便流到地板上,他只能躺在一片湿润之中,直到这些溅到地板上的水渍自然风干。
无法动弹、终日置身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,这样备受折磨的活着简直比死了还要痛苦一万倍。
以风雅品味闻名清洲城的大膳,很快就陷入到蓬头垢面、非人非鬼的状态,他肌肤蒙上厚厚体垢,身上更是散发出难闻的异味。
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,这些异味全天候地伴随着他,并且一天比一天更发臭不堪。
“这是哪里?把我关在里面到底有什么目的?”有天他终于情绪决堤,疯狂地大吼大叫,“故意把我弄到这里,肯定是有理由的对吧?”
“要让我做什么就尽管说啊!如果不说,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?”
“喂,听到我的话吗?我愿意和你们谈判,听到了没有?至少派个人进来和我谈判啊!”
然而即使他狂吼到喉咙沙哑,所迎来的也只是更令人绝望的寂静。
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环境里,他所能听到的,只有自己从气急败坏转变为疲软无力的声音。
大膳慢慢地就不再去计算被囚禁的时间,也放弃了和下令将他关进这里的幕后之人沟通。
他每天机械地被喂食,尽管喂食的人从来不与他交谈,却让他得以感受到这个房间还保留着那么一丝与外界的联系与生机。
由于长时间没有活动,大膳甚至感到自己肌肉正在逐渐萎缩,他怀疑自己将会如同一棵杂草般在这个房间里慢慢枯萎。
他放弃了所有希望,机械地等待着死神在某天降临。
然而每天奉命观察他的喂食者,察觉到他情绪与心境的转变后,及时向幕后之人进行了汇报。
于是有天这个房间突然有了光亮。
首先是大门被忽地打开,大膳眼前的漆黑中,意外地出现了一道细小微光,让他诧异得几乎忘记了呼吸。
两个人接着走进房间,大门很快就被关闭,其中一人执着蜡油灯,伴着另一人信步向他走来。
大膳现在唯一能活动的只有脖子,于是他非常艰难地侧过头,努力张大眼睛试图看清楚来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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